高利贷

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

不知算不算同命相怜，向梁十分同情陆美晶，而陆美晶也是真心关心他，让他这颗受伤的心，感受到了温暖。

他想，在他绝望的时候，陆美晶无意间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希望，待他如亲人，他真想有陆美晶这个姐姐，如果陆婶真想认他做干儿子，他会很愿意。

他刚想要说出来，可是，王文景一句话就给岔了过去：

“兄弟，走，我给你准备东西去，明天好用。”

……

向梁他们走后，陆美晶娘俩坐在餐厅里。

这时，餐厅里已经没有人了，先前两桌客人早就走了。

陆婶说：“美晶，老总管把我心说活了，我真想认小向干儿子！”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人家能干吗！”

陆婶失落地说：

“我也怕人家啊不干呀。人家还有爹妈呢，看这样子，将来也能有出息，能认我这个穷老婆子干妈吗。美晶，妈一直在想，你说你要和向梁在一起多好。”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你可别乱想了，这怎么可能！”

“唉，你的命咋这么苦呢。妈的一根肠子都在你这儿扯着，你总是这样，妈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啊。”

陆婶说着，不由落下泪来。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你这是干啥呢，来顾客看到多不好。”

陆婶马上擦干眼泪：

“看到小向，再想到你，妈控制不住。”

陆美晶心里也很难受，但还是劝母亲：

“妈，我不是挺好的吗，等经济危机过去了，我们的生意就会好起来的！”

“唉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妈妈没本事，不像别人的妈妈，能给孩子创造好条件，送孩子念大学，妈就是废物。”

“妈，你给我生命就足够了，我现在不是挺好吗！”

“你咋样，妈都看着呢，你心里的苦，妈也知道。不知道妈哪辈子作孽了，让你早早就没了爹，到现在，你爷爷你奶奶还恨我，他们也不认你这个孙女，都是妈把你害了！”

事情要回到陆美晶12岁那年，大兴安岭“五·六”大火——

1987年5月6日，因在清林中使用割灌机违反操作规程和野外吸烟，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的西林吉、图强、阿木尔、塔河4个林业局所属的几处林场同时起火。

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灾，震惊国内外。

经3.4万名解放军官兵，2100名森警、消防干警和专业扑火人员，2.27万名预备役民兵、林业职工和群众28个昼夜的奋力扑救，于6月2日取得扑火胜利。

在此次特大森林火灾中丧生211人，烧伤266人，受灾居民1万多户，灾民5万余人。

陆美晶父亲陆德祥就是在这次大火中，前去救火失去生命。

大火烧起的当天，因参加同学聚会，醉酒的陆德祥正在家里睡觉，妻子杨萍听到有人敲锣喊救火，她就喊陆德祥起来。

当时，杨萍他们和婆婆住在一起。

公公婆婆都说陆德祥喝醉了，让他睡吧，可是，杨萍坚说水火不留情，灭火人人有责，陆德祥是民兵，不能不去救火。

12岁的陆美晶也喊爸爸起来救火。

在杨萍和女儿的坚持下，陆德祥拿着锹，全家人都去救火。

他们出了门，只见山上浓烟滚滚，烈焰升腾。

火光就是命令，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了，于是，他们就跟着村里人往山上跑，到了山上也顾不了谁是谁了，每个人都只顾灭火，当大火扑灭后，这才发现陆德祥不幸遇难。

陆德祥是民兵，政府按民政部、财政部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七日《关于调整军人、机关工作人员、参战民兵、民工因公牺牲、病故一次抚恤金标准的通知》，发放了抚恤金。

可是，这笔钱被杨萍的公公领去了，并把陆德祥的死归罪在杨萍母女头上，认为杨萍和陆美晶不该坚持把醉酒的陆德祥喊去救火。

因此，杨萍和陆家人闹得很僵，成了仇人，住不下去了，只得从陆家搬出来，带着女儿陆美晶回了娘家。

因为他们的屯子靠的就是木材加工，没有地种，等于靠山吃饭，大火烧毁了森林，山成了秃山，他们也就断了经济来源。

杨萍的娘家也不富裕，她就外出打工，先给一个工程队做饭，后来学了手艺，进机关食堂做了厨师。

陆美晶16岁那年，杨萍得了乳腺癌，花光了几年的积蓄，病总算好了，但身体虚弱，需要养病。

母亲不能工作，母女二人没了经济来源，陆美晶只好辍学打工……

提起过去的事，陆美晶也很心酸，她怕母亲再哭，就说：

“妈，这些都不是你的错，我爹是民兵，为了救火牺牲是光荣的，你不喊他，他知道也会去的。我爷爷奶奶不认我就不认吧，这些年咱娘俩在一起不也挺好吗。”

陆婶不满女儿报喜不报忧，说道：

“挺好，挺好，在你嘴里，什么都挺好。到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有，张棉生这次又糟进去好几万，房费都交不上了，看房东来要房费怎么办！”

针鼻小吃的房费可不便宜，一年6万，半年3万，这回张棉生和红红液化气中毒，把陆美晶准备出来的下半年房费都糟进去了。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房费我已经给房东了。”

陆婶很惊讶，问道：

“什么时候给的？”

陆美晶答道：

“早就给了，好多天了！”

陆婶追问：“你哪来的钱？”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这你就别管了！”

陆婶担心起来：

“美晶，你可别抬高利贷啊，这东西碰不得，利滚利，咱娘俩这辈子也还不清啊！”

陆美晶安慰母亲：

“妈，你放心吧，我向朋友借的，没有利息。”

陆婶将信将疑：

“美晶，你可别糊弄妈，妈现在的心都悬起来了！”

陆美晶笑道：“妈，我没糊弄你。”

陆婶说：“你要真没抬高利贷，妈就放心了。”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昨晚你不跟我们去吃饭，你是不是去我爷爷哪里借钱了？”

陆婶说：“什么借钱，我是去要钱。当年国家给你爹的抚恤金，都在他那里，那些年我要，他说给你奶奶看病花了，现在我就想要回一点儿钱交房费。”

原来，大兴安岭“五·六”大火，陆美晶爷爷陆正山离开老家，做起建材生意，后来落脚在陆美晶所在的这个省城，在建材市场搞批发，经济条件很好。

有一次，杨萍领着陆美晶去陆正山哪里要钱，陆正山不给，双方发生口角，还惊动了派出所。

这件事发后不到三天，陆正山的商铺失火，不但把他储存的建材烧个精光，还殃及好几家店铺，被消防队定性为责任事故，陆正山被治安拘留十天，罚了款，包赔了其他店铺损失，从此生意一蹶不振。

又是失火！

本来，因为儿子的死，陆正山一直不能原谅杨萍母女，认为她们是丧门星。

这次杨萍母女前来闹事，之后就发生火灾，陆正山就把这也归结到杨萍身上，更认为杨萍母女是丧门星。

后来，陆美晶也一个人去看过陆正山一次，但都被陆正山给撵出来了。

陆美晶说：“妈，这么多年，那笔钱就算了吧，不要找气生了。”

陆婶说：“妈嫁给他们老陆家，没享一天福，你爹的钱，他们给吞了，一分不给我们，还把我们当丧门星扫地出门，这是人干的事吗。妈咽不下这口气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