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人的怒火

“那怎么行？”孩子的母亲还没开口，张寒梅先急了：“大夫刚刚说了，很严重。不严重人家医院也不可能要求你住院呀。高烧已经快四十度了，你现在把孩子带回去，也不怕把脑子烧坏了吗？”

“可是咱……”学生父亲的脸色十分为难，他犹豫了片刻，开口答道：“咱村的赤脚医生水平也高么，回去灌上草药，兴许很快退烧了么。”

“他爹！”学生母亲扯了一把丈夫的袖子，很显然不太愿意的模样：“回去能行么。这娃都烧迷糊了么。”

“不回去可咋。”学生父亲很凶地瞪了自己妻子一眼：“你懂个啥么，那住院要好几百块，你掏得起么。”

“啥？”学生母亲的嗓门顿时高了起来：“抢钱么！发个烧咋要这么些钱治么！”

“这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烧。”张寒梅赶忙说道：“是肺炎，已经很严重了。医生说了，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并发症，一不小心可能孩子的命就没了。必须赶紧住院治疗，可耽误不得。”

学生的父母听了张寒梅的话之后，夫妻两个像是遭了雷劈似的，嘴巴微张，一脸呆滞地望着张寒梅，好半天之后，学生的父亲像是不太敢相信似的开口问道：“老……老师，真的么，那大夫说要是不住院，咱娃就活不了了么？”

“我没有骗你们，必须住院，”张寒梅答道：“要真是小病，我也不至于特意把你们叫到医院来呀。”

学生的父母当然不会怀疑张寒梅的话，因此下一秒，学生的母亲哭了。她浑身无力似的蹲坐在地上，脸颊上爬满眼泪，无声却又悲恸地捶着自己的大腿。

“哭啥么！赶紧滚起来！”学生父亲暴躁地扯了一把自己的妻子：“别耽误功夫，你去看着娃，我赶紧回村上借钱么。”

“几百块呀！”女人似乎已经绝望至极，只会翻来覆去地念叨着：“几百块……我娃……几百块……娃呀……”

男人急火上头，十分暴躁地伸出脚狠狠踢了自己的妻子一脚，把张寒梅吓了一大跳，她赶紧上来扯住了男人：“别打人呀，你……”

张寒梅一句话还没说完，就被焦急的男人反手拉住了衣袖：“老师！老师我求求你，你比咱山里人会说话么，能不能先帮着求求大夫，让他先给咱娃治上，咱娃一条命不能耽搁了么，我家里三个不中用的丫头片子，就这么一条根呀，可不能断了么！我回去借钱，现在就回去么！”

张寒梅没有去看急得满头大汗的男人，反而低下头望着跪坐在地上的绝望女人。她望着女人痛哭的脸，沉默了一瞬，接着低下头，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哥哥寄给她的那五百块钱。

“给你。”她将钱递到了跪坐在地上的女人面前：“别哭了，快去交住院费，孩子会没事的。”

“谢谢老师！谢谢老师！”夫妻俩恨不得当时就跪下给张寒梅磕头：“救命的大恩呀，老师咱家一辈子忘不掉么！”

“快去交钱吧。”张寒梅摇摇头答道：“别耽误了。我是孩子的老师，怎样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不管。”

孩子的父亲急急忙忙去交了钱，孩子很快被安排住院了。张寒梅不放心地又找主治的大夫问了问病情，得到了让人放心的答复之后，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医院。

她离开医院的时候，已经是满天星辉，往市里的末班长途车早已发车，她没办法进城了。再说……就算她能赶上长途车也没有用，回家的路费，已经被她交了学生的住院费，眼下张寒梅浑身上下加起来，全部财产也只有三十几块而已。

该怎么办？张寒梅有些茫然地望着漫天的星星。她想家了，想姐姐和哥哥，但没有钱，该怎么回去呢？

要不……先找同事们借点路费？等发工资以后在还上？先回学校再说吧……她叹了口气，迈着沉重地脚步往回走。

张寒梅回到平安镇的时候，已经是深夜了。

她回到家的时候，住在她家里的女孩们还没有睡，正焦急地扒着窗口往外看。远远地，一看到张寒梅的身影，孩子们立刻高兴地打开门跑出去迎她。

“妈，这么晚才回来，我们都在担心呢。”孩子们牵着张寒梅的手，簇拥着她往回走。

“急急忙忙去县医院也没顾得上你们，晚饭在哪吃的？”张寒梅问道。

“在孙老师家吃的，”一个孩子答道：“佳佳过来叫我们去吃饭，说是您今天会晚点回来。孙老师和李老师他们都挺担心的，刚才李老师还过来问您回来没有呢。”

“嗯，”张寒梅点点头答道：“等会儿我去跟他们说一声，免得他们惦记。”

“妈，你班上的学生没事吧？”另一个孩子问道。

“没事，住院了。”张寒梅答道：“他父母已经过去了。”

“哦！”孩子点点头笑了：“那就好。我去烧水，妈您赶紧洗洗休息吧，明天一早还得去县里赶长途车回老家呢。”

“再说吧。”张寒梅叹了口气答道：“明天可能走不了。”

第二天，张寒梅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哥哥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很高兴，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平安镇，在回家的路上。

“小梅呀，你大姐好多了，你别急。”大哥这样告诉张寒梅：“你坐哪趟车？回头我去车站接你。”

“哥……”张寒梅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勇敢地开口告诉了哥哥实情：“我可能……还得过两天才能走。昨天有个学生病了，我把你寄来的那五百块钱……”

“行了你不用说了。”电话里，大哥的声音瞬间冷淡了下来：“每一次都是这样。我早就已经告诉你了，你姐姐病了，一直想见你，都说的这么清楚了，你还是这样。你……你太让我们伤心了！你眼里只有学生学生，学生对你来说很重要，那我们呢？心里没有我们这些亲人？行了，大姐想在临终前看看你，这么简单的愿望……用不着你，你……你爱怎样怎样吧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