牙缝里挤出来的开销

开学之前，冯美兰来过一趟，她给张寒梅带来了一百万，这是市委领导从自己的办公经费里挤出来给张寒梅的，这个单位凑一点，那个单位凑一点，另外今年女高升学率全市第一，县里奖励了学校二十万块，再加上之前捐助账户里剩下的钱，刚好够这一年每个学生的开销，一点多余的都没有，学校还是穷得叮当响，甚至明年的开销都还没着落。

好消息是，县里和市里已经承诺年内会有拨款扩建学校，建新的教学楼和操场，这一笔基建投资差不多能有一千多万，这让张寒梅觉得开心又放心，至少到了明年，孩子们不用在布满灰尘的老院坝上操了。

新学期开始，堵着门来想把孩子塞进学校的家长们渐渐散了，学校似乎又回归了平静，张寒梅的日子一如既往，上课下课，带着小喇叭当“周扒皮”，孩子们上课后，她会去每间宿舍都看一看，看看有没有坏掉的枕套被罩，需要换新的。

吃饭时间，她还是带着小喇叭，一边催促孩子们快点，一边关心着孩子们碗里的饭菜，四百多个学生，谁连续吃了一礼拜素菜，谁又偷偷省饭钱去吃零食，她心里都有数。

她甚至连打饭师父手里的勺子都要关心一下，一块钱的饭，谁的碗里看起来轻了些，她都要端着碗回去问问，分量够不够。

王彩霞趁休息日来看张寒梅的这一天，她正在食堂里，端着学生的饭碗，和打饭师傅抱怨饭给的有点少呢，王彩霞看见以后忍不住笑话她：“十几岁的孩子吃饭和狼一样，你还帮忙抱怨饭给的少？给得多了你养得起吗？食堂师父还不是怕饭菜不够嘛！”

“唉！每天看孩子们吃饭我都挺难过。”张寒梅摇摇头叹气：“等我有钱了，我把米饭盆就放在饭堂中间，让她们自己舀，吃多少打多少，管够。”

“还有钱以后，”王彩霞嘲笑道：“你不穷到当衣服就不错了，明年的开支还不知道在哪呢，就先做起白日梦了。等你有钱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！”

“那不一定。”张寒梅头一仰，颇为不服气的模样：“我们现在就越来越好了嘛！今年教学楼二期就要开始建设了，基建投资有一千万呢！”

“你还以为一千万多呢！”王彩霞笑着摇摇头：“可拉倒吧！现在不是你刚建学校那会儿了，现在的一千万，和当年的一千万能一样嘛！当年你二百万能建个简陋的教学楼，现在你试试？”

“嘴里能有句好话嘛！”张寒梅佯装生气地瞪着自己的小伙伴：“你来干嘛的，就是来给我添堵的吗？”

“今天休息，来看看你呀。”王彩霞笑着答道：“刚去北京采访出差回来，单位给了两天假。”

“那刚好。”张寒梅毫不客气地指挥道：“等会儿跟我去趟废品收购站，我把孩子们用过的草稿纸都收起来了，应该也能卖出点钱来。”

“哎呦我的天，你这校长惨到这地步。”王彩霞翻了个白眼：“都要卖破烂攒钱了。你先别惦记着你那些破烂了，我有个好事儿找你。”

“你能有什么好事呀。”张寒梅上下打量了王彩霞两眼，摆明了不信。

“真是好事。”王彩霞答道：“我这次去北京，见了我之前的一个老同学，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北京漂着，现在也混得不错了。我跟她说过你的事，她也一直惦记着想给孩子们做点贡献。我去的时候，她刚好帮忙联系了一家企业，说给孩子们捐一批校服。”

“哎呀！还真是好事！”张寒梅顿时乐了：“我一直想弄校服，就是没钱。”

“指望你，得到什么时候去。”王彩霞从包里掏出一张单子来递给张寒梅：“人家说了，冬天夏天各捐五百套，不光学生够穿，我看你们女老师们也都能一人来一套。给你，这里是参考尺寸，赶快把尺寸统计上来，我发邮件给我同学，对方说了，统计好尺寸后，最多十天就给发过来。”

“可太好了！”张寒梅立刻拦住了正要出食堂的孙晓萍：“晓萍，快，通知各班统计尺寸，有人给咱们捐校服了。”

听到这个消息，孙晓萍高兴得要命，立刻跑去办公室通知其他老师了。

因为张寒梅下午第一节有课，因此王彩霞将事情说清楚之后，也没打算多留，和张寒梅聊了一会儿，看着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了，就告辞离开了。

张寒梅送她离开教学楼之后，就急匆匆回去上课了，然而没想到，她上完课回到办公室，发现王彩霞居然又坐在办公室里了。

“你不是走了吗？”张寒梅奇怪地问道：“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
“刚出门就回来了。”王彩霞答道：“你下一节还有课吗？”

“没了。”张寒梅摇摇头，一头雾水地问道：“是有事要叫我出去？”

“不是。”王彩霞伸出手朝学校大门的位置指了指：“赶紧叫个人出去看看。外头有个女孩子，个头挺高，长头发梳个辫子，不知道哪来的，就站在门口也不走，我问她来干嘛的，她也不说，问她找谁，她就说找张寒梅老师。我中午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见她了，但当时以为是对面四中的学生，所以没注意，跟你聊了半天，出门一看，她还在！下午上课时间了还在外面乱逛，肯定不是四中的学生嘛！所以我就问了一句，但什么都问不出来。”

“是嘛！”张寒梅站起来就要走：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
“你别去了，找个年轻人去跑腿吧。”王彩霞赶紧一把把张寒梅按在了椅子上：“你那风湿那么严重，瞎跑什么。”

语文教研室没人，张寒梅走到办公室门口，朝对面的资料室扬声叫道：“小刘？”

刘文跃老师抱着一叠资料从对面办公室露出头来，询问地望着张寒梅：“怎么了张老师？”

“咱们学校门口有个女孩子，”张寒梅立刻吩咐道：“你去问问看怎么回事，要是找我的，就把她领进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