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艳红是个能吃苦的姑娘。她从山里出来之后,第一份工作,是在饭店里当杂工,从洗碗做起,许多年过去,她已经是一家规模不小的餐饮企业的楼面经理了,每月收入过万,就算在省城,也能算得上是高薪一族了。
这些年,她基本没回过平安镇,但却经常寄钱回去。她一直在尽一个村里女儿的义务,供养父母,甚至供养着弟弟,张寒梅听说了,王家坪第一间二层小楼,就是王胜利家盖起来的,用的是女儿在省城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。
当年,王艳红那个早早被王胜利送进县里补习的弟弟,前两年也参加了高考,上了个大专,学费还是姐姐王艳红给出的。
王艳红提起这些事的时候,语气很平静,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软腼腆,动不动就会哭的小姑娘了。
“我没回去过,以后也不想回去。”王艳红这样告诉张寒梅:“我也没告诉我爸我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。我爸前些日子还让我提前攒钱,说是将来要给我弟在城里买房娶老婆。呵……我买房给他娶老婆……”
“前些日子我弟来过一趟,让我给他买新手机,我给买了。我打算好了,等他毕业,就再也不管他了。我老公总劝我别越来越活回去,对家里人别太心狠。但我就是过不去,我爸当年要卖了我换嫁妆的事,我就是过不去。就算是当年,我家里也还没穷到要卖我过日子的地步呢!我和家里就这样了,该尽的义务我尽,其他的我真给不起。老师,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记仇了。”
“没有,我没这样觉得。”张寒梅伸出手,就像是当年一样摸了摸王艳红的头顶:“但我也得劝你,别再回头去想了,早点放下。这不是为了别的,而是为了让你后半辈子过得更加没负担。你和家里人将来会怎样,你自己决定就好,别人没站在你的立场上,没权利对你指手画脚。做你想做的,别难为自己。但是艳红啊,你已经飞出来了,早就飞出那个大山沟沟了,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的山里姑娘了,早就熬出来了,放过自己吧。”
王艳红哭了,她抱着张寒梅,整整哭了三个小时,哭得那样惨烈,差点把她的老公和女儿都吓坏了。
“我家艳红特别能吃苦,我还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呢。”王艳红那个胖乎乎的老公,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妻子,小声问张寒梅:“老师,这是咋了么。”
“咋了,你说是咋了。”张寒梅还没开口,王艳红先流着眼泪伸出手来,佯装要打自己的丈夫:“你就知道我能吃苦,你觉得我能吃苦是天经地义的是吧?这么多年了,你们谁都没像老师一样,让我放下负担,别难为自己。你们谁担心我累不累了,就只有老师担心我,我就只有老师,幸好我有老师,老师……”
“我咋没心疼么……”胖乎乎的男人小小声音地抗议着,依旧一脸担忧地望着老婆:“好了,别哭了么,眼哭肿了,以后都听你的,你愿意咋样就咋样。”
张寒梅望着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,脸上露出了微笑。王艳红虽然从根子上说,一直是个胆小温柔的姑娘,但这孩子这些年也算是磨出来了,看人倒是真准,找的老公看起来很不错,这一点让张寒梅无比欣慰。
平时不愿意打扰人的张寒梅,破例在王艳红家里住了一晚上,王艳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,搂着她的胳膊撒娇,两人就像是回到了当年那间小小的出租房,年轻的老师,还有没长大的孩子,躺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聊天。
旅途辛苦,张寒梅很快睡着了,王艳红看着她已经生出皱纹的脸,还有树枝一样干枯的手,忍不住又偷偷掉了眼泪。在王艳红的心里,张寒梅才像是真正的妈妈,将她从深渊中拉出来,又一路推着她向上飞。
到了今天,她终于稳稳地在省城立住了脚,能够靠着自己,一步一步走得稳当了,可是一路为她引路的妈妈,已经老了……
张寒梅没在王艳红家里多留,她依照计划,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王艳红家,去了自己提前订好的招待所。她拒绝了王艳红丈夫想要给她换一家大酒店住的建议,也不愿意让这小两口帮她负担住宿费。除了那张捐给学校的银行卡,张寒梅什么都不愿意接受。
“好好过,”临别前,张寒梅拉着王艳红的手轻声叮嘱:“你这么年轻就当了楼面经理,以后肯定会更好。遇到事记得往家里打电话,我一直都在的。”
“好!”王艳红朝张寒梅使劲点点头:“您也要好好的,注意身体,别总是熬着。每次到省城,都要给我打电话。”
离开王艳红家里之后,张寒梅先找了一家银行,查了查王艳红给了她的银行卡。这一查才发现,这卡里居然有整整五万块!这让张寒梅十分感动,因为她清楚,这笔钱对于王艳红的小家庭来说,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,要知道,他们小两口还背着房贷呢。
五万块,再加上冯美兰那边可以确定募集到的资金,张寒梅这个寒假的募集到的款项其实已经算不少了,她仔细算了算,觉得要是再能凑个二十几万,先盖起个简陋一些的食堂应该够了的。
也许过完年就可以开工呢!张寒梅想起这一趟来的目的,忍不住充满希望的微笑起来。她打算尽快去拜访那家主动联系她的企业,看看到底能募集到多少善款。
为了募集到更多的资金,张寒梅在拜访企业之前,做了万全的准备,她带了学校的全部资料,特意换上了一身看起来最新的衣服,一大早起来又在招待所洗了洗头,这才出门按照联系人给她的地址,去拜访企业负责人。
这家企业的办公地点在市中心,周围都是大型商业设施,这个地段的租金应该很不便宜,这让张寒梅更加充满信心。她觉得能在市中心租办公室的企业,实力应该很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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